盛夏之夜,难得安宁。
炎热的天气自不必说,遭受蚊虫叮咬也是司空见惯的事。纵有蚊香和空调可以助眠,窗外窸窸窣窣的声响也能让人辗转反侧。熬至夜深,好容易身心倦怠仓皇入梦,一声不知远近的虫鸣狗吠又忙不迭地将人们从梦境中唤醒。
“去屋脊山看日出吧,明天周末。”夫人见我翻来覆去无心睡眠,出声提议。
“走!”虽是深夜,我却没有片刻犹豫,仿佛禁锢已久的灵魂突然被释放似的,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。大概夫人是知道我偶尔怀藏放纵身心的渴望,长夜难熬许是借口罢了。
揉揉惺忪的睡眼,强打起精神,两人一车便匆匆出发,径直犁开了漆黑如墨的夜色。
六安地处皖西,大别山北麓,山环水绕,地势险峻。屋脊山便隐藏在这大别山余脉的崇山峻岭之中,位于霍山县城南部的东淠河上游,佛子岭水库与磨子潭水库之间。三面环水,风光旖旎,叫人神往。于我,自然不算陌生。身边的好友多已探访,正是他们发布的视频或照片将我吸引至此。
约莫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,凌晨四时许我们才到达山脚。因为是待开发的景区,除却入口处规模不大的城楼之外,山上几乎没有任何的人造景观,就连登山道也大多是土路,说是“野游”毫不为过。
出人意料的是,蜿蜿蜒蜒的土路上不乏载满兴致的游人。有嬉笑欢闹的小情侣,有独自登山的背包客,甚至还有牵着孩童的父母。登山途中没有路灯与石阶,也没有让人流连的景致。借助手机微弱的灯光,我们跟着游人行走在并不宽敞的山道上,蹜蹜前进,生怕贻误了观赏日出的绝佳时机。
天幕沉沉,环视周遭依然浸没在浓稠的墨色中。山风不时吹动树影婆娑,竹林微颤,影影幢幢如鬼魅一般。头顶上方大多时候会被密林掩盖,但不经意地抬头依然能看到星光扑闪,时隐时现。就这样,我们或走或歇,或坐或立,耗费半个多钟头终于登顶。刹那间,眼前豁然开朗。
屋脊山因形似屋顶而命名,攀顶之后便会茅塞顿开。也只有登临山巅,你才能真正领略它的秀美与壮丽,也才能触摸到它与宇宙同频共振的脉搏。
在我的怂恿下,我与夫人攀爬至山顶东侧的巨石上,据说那是观赏日出最佳的位置。山顶不大,冰冷粗粝的岩石上坐满了游人,此时他们大概早已忘却了方才登山途中的惊险之旅,眼中只有掩饰不住的憧憬。
须臾之间,浓稠的夜色渐渐被稀释成了深蓝色。目之所及,群山如黛,绵延起伏。云海在山坳间徐徐飘行,有时宛若一条白色的匹练倾泻而下,有时又像一层薄薄的轻纱笼罩山峦。山脚河流逶迤,碧波潋滟。远处的茶棵岭与龙斛山遥遥在望,河心洲似乎正沉醉于四周如画美景,仿若一艘巨大的宝船搁浅在群山之中。
忽地,周围竟传来阵阵欢呼。屏息东望,娇羞的朝阳终于怯生生地探出脑袋,淡淡的金色驱散了深蓝浅蓝,又慢慢将天空染成橘黄。厚重的云朵和薄雾黯然褪去,让出天地间最广袤的舞台。睥睨万物的主角耀眼登场,缓缓上升。淡金色的光芒渐渐凝实,璀璨的金光铺满天际,如脱鞘的利剑穿透云层不可阻挡,又像是被造诣深厚的画家施以浓墨重彩。久望金轮,不能直视。
霞光万丈,大地彻底苏醒,呈现出超高的饱和度。远处朝霞如虹,斜晖脉脉；近前河水粼粼,清波碧浪。群山草木萋萋,绿意葱茏。恍惚间,东升的旭日给大地上所有生命都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,原本平凡的事物立刻变得神圣起来。
望着这一切,我与夫人相视而笑,仿佛世间所有都在这一刻变得无关紧要。看来,大自然本身就有治愈人心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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