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舅母是裁缝,人称罗师傅。因为姥娘的去世,读“高小”四年级的母亲便辍学了,随她的大嫂罗师傅一起生活,并且学会了裁缝。
现如今93岁高龄的大舅母,耳聪目明,总喜欢我们去看望她,喜欢我们陪她聊天。“东,你小时就喜欢蹭在缝纫机旁边,直愣愣地看着我飞针走线,绞扣眼、钉纽扣。那时啊,我就盼着你快快长大,也跟我们一起做裁缝。”
“是哦,要是当年我跟您们学了裁缝,说不定,我现在就是一个业界有名的服装设计师呢!”说罢,我们四目相视,“呵呵呵”地笑了起来。
大舅母就笑,“我和你妈妈的衣服总是做不完,当时‘五星公社’1500多户,6000多人,还有紧邻的‘大化坪’‘前进’两个公社的人,四乡八里的都来请我们做衣服。”
“那您姑嫂两个人名气可大了,该是远近一带的名裁缝吧?”
“可不是吗?你妈负责量好尺寸,我负责画线和裁剪。然后我们再分开做。你妈缝衣服可快了,一上午最多能缝出来20多条大腰裤子,远近没有人能超过她。我最擅长裁剪,一剪子下去,一点毛边都没有,真是笔直,袖口、领口等连接处那个虚线的弧度特别的顺溜。”
我由衷地向舅母竖起了大拇指。
“我和你妈都老了,手工手艺已经淘汰了。应了一句古话,裁缝丢了剪子、放牛丢了牛绳子!”我赶紧接过舅母的话:“那才不是呢!您看您每天一大早和阿姨们在‘文庙’广场跳健身操,一年四季管护着广场的花呀、树呀,与上学路上的孩子、家长、老师们搭搭话,与环卫工人们拉拉家常。您们这群穿戴艳丽的动感的‘80后’‘90后’,与古朴安静的‘文庙’相交相融,还真是一幅霍山老县城既显古色又充满生机的绝美风景画呢!”
舅母立马睁大了眼睛,开心地笑道:“东,照你这么说我可是裁缝找到剪子了,我们晨练,还练出了风景?你还别说啊,‘文庙’故事,我真能讲个究竟呢!我来讲给你听听——我们霍山的文庙是华东地区保存最完好的明清古建筑群之一,端庄宏伟,像宫殿一样,是我们安徽省级重点保护单位。古时候,孩子们都在这里读书……”
“舅母真了不起,您今天绘声绘色地给我讲了一节霍山文化史!下次‘文庙’来了游客,您还能当个地导!谁说罗裁缝丢了剪子,罗裁缝是找到了‘新剪子’,还能成为网红导游呢!”
“东,你还别说,这次我可把岳麓书院的两个小年轻给制服了!那天我们到了书院门口,买了票,见游客稀稀拉拉,便直奔进口。可执勤的两位小年轻,硬要我们像旅游旺季一样,沿着那折来折去的隔离线路走到进口。我心中嘀咕着,又不是疫情期间,又不是游客多,你们让年轻人按排队通道进书院是对的。我这高龄老人,也让我绕来绕去,多走些路干啥呢?”
我急着问:“那门卫可直接让您进去了呢?”
舅母收回来的右手又扬了起来,接着说:“我琢磨着,硬磨,不是办法。得想个法子,于是我灵机一动,大脑中闪出长沙张太守的典故。然后说道,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,东汉末年,长沙有位名医叫张仲景,他父亲是长沙太守。这位张太守,八十多岁才生下张仲景。太守生娃时,因年龄太大,城里的人都在暗地笑话他。太守很是生气,就写了‘八十老翁得一娃’的一首诗,说服众人。现在我们来做个交换,要是你们能背出这首诗,我就走这个排队的长通道。要是你们背不出来,我背出来了,你们就让我从这直接进去!小伙子听我这一说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。傻眼了,只好连连点头拉我进到大门里,还端来椅子让我坐下。言而有信,我当时就背出来:‘八十老翁得一娃,笑坏长沙百万家。此娃若是老夫子,久后还要坐长沙。娃娃不是张门后,要把长沙人笑煞。’果然,十九年后,张仲景金榜题名,不仅当了长沙太守,还是一代名医。”
“舅母,您一天到晚神采奕奕,出口成章,有讲不完的故事,看来那句‘腹有诗书气自华’,就是专门写给您的吧?”
见我这么说,舅母又拉了一下我的手,说道:“东,长江后浪推前浪,趁我这个前浪还在,常来,我给你讲妙玉请贾母吃六安茶的故事,给你背毛泽东诗词,再给你讲我们老家千笠寺的由来……”
“您肚子里到底有多少故事啊?”
“东,这个国泰民安的美好新时代,我这个罗裁缝找到了新剪子,还是‘夕阳红’牌呢!”舅母朗声回答道。
我们又四目相视,“呵呵呵”大笑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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